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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戒 其一 曹魏 · 王昶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三十六
夫人为子之道,莫大于宝身全行,以显父母。
此三者,人知其善,而或危身破家,陷于灭亡之祸者,何也?
由所祖习非其道也。
夫孝敬仁义,百行之首,行之而立,身之本也。
孝敬则宗族安之,仁义则乡党重之,此行成于内,名著于外者矣。
人若不笃于至行,而背本逐末,以陷浮华焉,以成朋党焉;
浮华则有虚伪之累,朋党则有彼此之患。
此二者之戒,昭然著明,而循覆车滋众,逐末弥甚,皆由惑当时之誉,昧目前之利故也。
夫当贵声名,人情所乐,而君子或得而不处,何也?
恶不由其道耳。
患人知进而不知退,知欲而不知足,故有困辱之累,悔吝之咎。
语曰:「如不知足,则失所欲」。
故知足之足常足矣。
览往事之成败,察将来之吉凶,未有干名要利,欲而不厌,而能保世持家,永全福禄者也。
欲使汝曹立身行己,遵儒者之教,履道家之言,故以玄默冲虚为名,欲使汝曹顾名思义,不敢违越也。
古者盘杅有铭,几杖有戒,俯仰察焉,用无过行
况在己名,可不戒之哉!
夫物速成则疾亡,晚就则善终。
朝华之草,夕而零落;
松柏之茂,隆寒不衰。
是以大雅君子恶速成,戒阙党也。
范丐对秦客,至武子击之,折其委笄,恶其掩人也。
夫人有善鲜不自伐,有能者寡不自矜;
伐则掩人,矜则陵人。
掩人者人亦掩之,陵人者人亦陵之。
故三郤为戮于晋,王叔负罪于周,不惟矜善自伐好争之咎乎?
故君子不自称,非以让人,恶其盖人也。
夫能屈以为伸,让以为得,弱以为强,鲜不遂矣。
夫毁誉,爱恶之原而祸福之机也,是以圣人慎之。
孔子曰:「吾之于人,谁毁谁誉;
如有所誉,必有所试」。
又曰:「子贡方人。
赐也贤乎哉?
我则不暇」。
以圣人之德,犹尚如此,况庸庸之徒而轻毁誉哉?
伏波将军马援戒其兄子,言:「闻人之恶,当如闻父母之名;
耳可得而闻,口不可得而言也」。
斯戒至矣。
人或毁己,当退而求之于身。
若己有可毁之行,则彼言当矣;
若己无可毁之行,则彼言妄矣。
当则无怨于彼,妄则无害于身,又何反报焉?
且闻人毁己而忿者,恶丑声之加人也。
人报者滋甚,不如默而自修己。
谚曰:「救寒莫如重裘,止谤莫如自修」。
斯言信矣。
若与是非之士、凶险之人,近犹不可,况与对校乎?
其害深矣,夫虚伪之人,言不根道,行不顾言,其为浮浅,较可识别;
而世人惑焉,犹不检之以言行也。
济阴魏讽山阳曹伟皆以倾邪败没,荧惑当世,挟持奸慝,驱动后生。
虽刑于鈇钺,大为炯戒,然所污染,固以众矣。
可不慎与!
若夫山林之士,夷、叔之伦,甘长饥于首阳,安赴火于绵山,虽可以激贪励俗,然圣人不可为,吾亦不愿也。
今汝先人世有冠冕,惟仁义为名,守慎为称,孝悌于闺门,务学于师友。
吾与时人从事,虽出处不同,然各有所取。
颍川伯益,好尚通达,敏而有知。
其为人弘旷不足,轻贵有余;
得其人重之如山,不得其人忽之如草。
吾以所知亲之昵之,不愿儿子为之。
北海徐伟长,不治名高,不求苟得,澹然自守,惟道是务。
其有所是非,则托古人以见其意,当时无所褒贬。
吾敬之重之,愿儿子师之。
东平刘公干,博学有高才,诚节有大意,然性行不均,少所拘忌,得失足以相补。
吾爱之重之,不愿儿子慕之。
乐安任昭先,淳粹履道,内敏外恕,推逊恭让,处不避污,怯而义勇,在朝忘身。
吾友之善之,愿儿子遵之。
若引而伸之,触类而长之,汝其庶几举一隅耳。
及其用财先九族,其施舍务周急,其出入存故老,其论议贵无贬,其进仕尚忠节,其取人务道实,其处世戒骄淫,其贫贱慎无戚,其进退念合宜,其行事加九思,如此而已。
吾复何忧哉(《魏志·王昶传》。又略见《御览》六百九十四)
《中论》序 魏晋 · 阙名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五十五
予以荀卿子、孟轲怀亚圣之才,著一家之法,继明圣人之业,皆以姓名自书,犹至于今。
厥字不传,原思其故,皆由战国之世,乐贤者寡,同时之人,不早记录,岂况徐子《中论》之书不以姓名为目乎?
恐历久远,名或不传。
故不量其才,喟然感叹。
先目其德以发其姓名,述其雅好不刊之行,属之篇首,以为之序。
其辞曰:
世有雅达君子者,姓徐名干字伟长北海剧人也。
其先业以清亮臧否为家,世济其美,不陨其德,至君之身十世矣。
君含元休清明之气,持造化英哲之性,放口而言,则乐诵九德之文;
通耳而识,则教不再言,未志乎学,盖已诵文数十万言矣。
年十四,始读五经,发愤忘食,下帷专思,以夜继日。
父恐其得疾,常禁止之。
故能未至弱冠,学五经悉载于口,博览传记,言则成章,操翰成文矣。
此时灵帝之末年也。
国典隳废,冠族子弟,结党权门,交援求售,竞相尚爵号,君病俗迷昏,遂闭户自守,不与之群,以六籍娱心而已,君子之达也。
学无常师,有一业胜己者,便从学焉,必尽其所知,而后释之;
有一言之美,不令过耳,必心识之。
志在总众言之长,统道德之微,耻一物之不知,愧一艺之不克。
故日夜舋舋,昃不暇食,夕不解衣,昼则研精经纬,夜则历观列宿,考混元于未形,补圣德之空缺,诞长虑于无穷,旌微言之将坠,何暇欢小学,治浮名,与俗士相弥缝哉?
故浮浅寡识之人,适解驱使荣利,岂知大道之根?
然其余以疏略为太简,曾无忧乐;
徒以为习书之儒,不足为上。
欣之者众,辩之者寡。
故令君州闾之称,不早彰彻。
然秉正独立,志有所存,俗之毁誉,有如浮云。
若有觉而还反者,则以道进之,忘其前之谤己也。
其犯而不校,下学而上达,皆此之类也。
于时董卓作乱,劫主西迁,奸雄满野,天下无主。
圣人之道息,邪伪之事兴;
营利之士得誉,守贞之贤不彰,故令君誉闻不振于华夏,玉帛安车,不至于门。
考其德行文艺,实帝王之佐也;
道之不行,岂不惜哉?
君避地海表,自归旧都,州郡牧守礼命踧踖连武欲致之。
君以为纵横之世,乃先圣之所厄困也,岂况吾徒哉?
有讥孟轲,不较其量,拟圣行道,传食诸侯,深美颜渊、荀卿之行,故绝迹山谷,幽居研几,用思深妙,以发疾痎。
潜伏延年,会上公拨乱,王路始辟,遂力疾应命,从戍征行。
历载五六,疾稍沈笃,不堪王事,潜身穷巷,颐志保真,淡泊无为,惟存正道,环堵之墙以庇妻子,并日而食不以为戚。
养浩然之气,习羡门之术。
时人或有闻其如此而往观之,或有颇识其真而从之者。
君无不容而见之,厉以声色,度其情志,倡其言论,知可以道长者,则微而诱之,令益者不自觉,而大化阴行。
其所匡济,亦已多矣。
君之交也,则不以其短,各取其长,而善之取,故少显尽已之交,亦无孜孜和爱之好。
统圣人中和之业,蹈贤哲守度之行,渊默难测,诚宝伟之器也。
君之性,常欲损世之有余,益俗之不足,见辞人美丽之文,并时而作,曾无阐弘大义,敷散道教,上求圣人之中,下救流俗之昏者,故废诗、赋、颂、铭、选之文,著《中论》之书二十二篇,其所甄纪,迈君昔志,盖千百之一也。
文义未究,年四十八,建安二十三年春二月遭厉疾,大命陨颓,岂不痛哉!
余数侍坐,观君之言常怖,笃意自勉,而心自薄也。
何则?
自顾才志,不知之远矣耳。
然宗之仰之,以为师表。
自君之亡,有子贡山梁之行,故追述其事,粗举其显露易知之数,沈冥幽微、深奥广远者,遗之精通君子,将自赞明之也(《中论》元板本。案:此序徐干同时人作,旧无名氏。《意林》、《中论》六卷,任氏注。任嘏同时,多著述,疑此序及注皆任嘏作,不敢定之。)